小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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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你的世界我路过43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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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八月，立秋第一天。

贾美丽在敦煌汽车站下了车。她的脚刚一落到水泥青砖上，迎面扑来的一股热浪差点让她向后退去。太阳像瞎子的眼睛——有人没人它都炯炯有神，真让人无处藏身。幸好这戈壁滩有一场能从前一年吹到第二年的风，被炙烤的感觉倒是少了些许。贾美丽戴着掩盖了她整张脸的凉帽，和特大号的白纱布口罩，她并不在乎晒不晒黑，只是想遮住她所有的悲伤。

车站上，满眼飞天壁画，楼层外墙、花园围墙、广告牌上的飞天，有的臂挎花篮，采摘鲜花；有的怀抱琵琶，轻拨银弦；有的倒悬身子，自天而降；有的彩带飘拂。让贾美丽恍惚进了书画展览馆。

车站门口，乌压压占了一街皓齿白唇的大姑娘小媳妇，手里拉着条幅、举着牌子，拦路抢劫似的挡在旅客们面前，七嘴八舌地荐举自己是最好的莫高窟、鸣沙山、月牙泉三大景点的一日游导游，七八条女人的胳膊一起上来撕扯贾美丽，想把她拉到自己的团队去。贾美丽从来对旅游没有兴趣，记不清是听别人口述还是从书籍上读过有关敦煌莫高窟里的各种壁画和塑像，大脑里甚至有映像，仿佛亲眼见过一样真实。这时候的她是没有心思去莫高窟里感受中华文化之博大精深的，在她的精神领域里，敦煌莫高窟上千年的壁画艺术只是普通的存在，与她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

她生硬地从人缝里挤了出来，绕汽车站外围半圈，才找到了一个公话亭，女儿雨雨在怀里像水里泡过一样满头满脸的汗水，她累了一肚子的火，心里直后悔不该反对郝强给她买一个小灵通。郝强说小灵通的月租只有三十元，比座机都便宜，收费也就一分钟六毛钱，只是手机收费的一半，另外还是单项收费，万一孩子有个啥事，打电话方便。贾美丽最不愿意听郝强说女儿会有什么事，觉得他仿佛盼着女儿不好，气愤地说再少的电话费也是花冤枉钱。郝强知道贾美丽不愿意花的钱就一定不能花，也没再坚持。现在贾美丽恨自己白白给郝强省了钱，不方便的还是自己。

其实，贾美丽拒绝郝强给她买手机，怕花钱只是一方面。她主要是生气郝强认为女儿有病，就故意和他唱反调不要的。女儿好端端能有什么事呢？非要听信大夫说女儿有病，两岁多的小孩子不会走路、说话，就是智障的话，改革开放前的小孩子都是由智障长大的。听父亲说村里刘守财家的独苗苗——刘把儿，三岁才学会叫妈，满七岁还光屁股像青蛙一样爬着往前蹦，后来呢？人家却成了秦安县批市场最有钱有名气的大老板。再说，自己两岁多母亲离开时，也还不会说话；就算女儿有时抽搐是遗传了自己的一点小毛病，长大不是好了嘛，几十年也不见犯过一次！非要说女儿比别人家的孩子身体差，也只能怪郝强在她怀孕期间对她照顾不周，女儿缺营养而已，怎么会是智障呢？！

贾美丽最生气的是，不知道郝强从哪打听到嘉峪关有个治女儿这种病最权威的医院。她是坚决不信这个邪的，难道省城还没有一家医院胜过嘉峪关那个医院的？她认为郝强其实是想去嘉峪关看云枝，就用给女儿看病当借口。为这个，他们吵得很凶，有一次还差点打起架来。但女儿只要感冒烧一次，不管有没有抽搐，郝强就提议要带女儿去嘉峪关看病，尤其最近半年，隔三差五就准备要动身。贾美丽再想不到能拿住郝强的办法，她想我带女儿走了，看你还去嘉峪关干什么？

贾美丽拨通了姐姐家的电话。姐姐嫁到敦煌乡下的南湖镇，十几年了，只回过两次老家，去年回娘家路过兰州时在贾美丽那儿住了两天，留下了她家里的电话号码，贾美丽只给姐姐留的号码打过一次电话，是过春节给姐姐拜年，打了几十次才有人接通。这次电话刚响了两声就有人接了，电话说，“我爸我妈地里干活去了，你找哪个？”

贾美丽一下听出是小外甥墩墩的声音，墩墩刚刚过了六岁的生日，胖得真像半截圆木墩墩，淘气又可爱。贾美丽像在荒漠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绳子，“墩墩，我是小姨花花，我来你们敦煌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家是什么乡什么村？我不知道坐哪趟车到你家！”

电话里静了几秒，扔过来一句，“我，我也不知道，我找我妈去……”，然后又静了。

贾美丽急得拽紧手里的电话线喂了好几声，已没人答应，她捏着话筒舍不得放下，仿佛抓着墩墩的小手不松开，忍着心疼钱，让白花花的票子顺着电话线像流水一样哗哗地往店老板口袋里流。十几分钟后，电话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老的小的都气喘吁吁，连带进的一屋子灰尘都一起涌进电话里，“花花，是你吗？你真的来敦煌了？你，你，到底出啥事了？是不是和郝强吵架了？”

被姐姐连珠炮一样的问题问卡住了，插不进话，也不知道怎样回答姐姐。但她听出了姐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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