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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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的世界我路过153（第1页）

贾美丽的快乐，从来都是全部写在脸上的，看见她脸的人就能看到她的快乐。但她的苦衷，几乎无人知晓。比如她肚子疼的事。

她肚子疼的症结已经困扰她好几年了，每次来了例假，肚子里就像是肠子要断了一样的钻心疼。记得第一次初潮，疼得她在土炕上直打滚，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姑姑说，那不是病，大多数女娃娃在例假期都会肚子疼的。贾美丽拐弯抹角问过同铺的女同学，确实有人和她的情况一样，是痛经。

每次来了例假，贾美丽觉得是世界末日到了，就像又要死一次。白天还相对好些，疼得受不了时就干脆请假，缩在宿舍床上用膝盖顶住小腹，或者来几个驴打滚，疼痛仿佛减去了一半。晚上就难了，高中和初中的女生宿舍一样，大通铺床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半夜翻身都要挨个叫醒身旁的同学，然后喊“一二三”大家一起翻身！起夜的人一旦移出被窝，要想再挤进去，就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所以，临睡觉前几个小时，同学们都是不敢喝水的，半夜即使尿胀肚子，也要硬撑到天亮再爬出被窝。可是贾美丽肚子疼的事，就不是能硬撑下去的，每次疼得撕心裂肺的时候，就顾不上想自己能不能再挤进去的事了，咬牙切齿地从“沙丁鱼罐头”里抽出自己，像冬眠期的刺猬一样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球蹲在地上。此时，同学们的鼾声、磨牙声、梦话声、放屁声此起彼伏，她想笑都没力气。

有人说特殊期肚子疼的时候，怀里暖上热水瓶或者喝红糖水，都可以减缓疼痛。贾美丽一直想试试，愿望却一直未能实现。报名费都是父亲借姑姑家的，别说买红糖和热水瓶，她连买卫生纸的钱都没有，每次来了例假，她都把用过的书纸或者本子撕下来，折成卫生纸一样大小的长条，替代卫生纸用，因为书纸太硬，她大腿的内侧常常磨破了皮。更可气的是，书纸吸水性太差，弄不好就漏出来了。有一次在课堂上，她感觉热乎乎的有东西流到了板凳上，吓得下课时没有起立，被老师批评没有礼貌，她也硬是没有站起来，一直等到教室里没有一个人的时候，才用书包挡在屁股后面，做贼似的溜到宿舍去换裤子。

其实热水瓶可以找一只旧盐水瓶代替，重要的是缺水，更缺热水。学校有史以来没有水井，没有食堂，大家都用外面的泉水，在宿舍里用煤油炉子自己做饭。有水桶等盛水工具的学生就和同学去外面抬水或者提水，没有水桶的就用盆子端。贾美丽有一只提水的白色半透明塑料小桶，是粮站上班的姑夫装清油的。小桶能装五斤水，贾美丽提一小桶可以用两天。

镇子上的村民们家里没有水井的，吃水都去一二公里之外的河滩上挑泉水。但河滩上的泉水常常供不应求，尤其天旱或者下暴雨洪水，吃水就成了大难题。天旱时，半夜里村民就在河滩上排起了长队，有的村民几乎把家里所有能盛水的工具，都带来排在队伍里，为排队争先后，吵架、打架都是常事。贾美丽每次去提水，都好像要赶时间上课，看到浩浩荡荡的挑水大军，一小勺一小勺地从泉眼里像舀油一样舀水，她急得直吐舌头，真想回头就走，可没水吃怎么办呢？只好豁出迟到了被老师训斥，也要把自己挤在队伍里舀到水。有时会碰到好心的村民能把他们舀到桶里的水，施舍一些给她，或者让她排在他们前面。

排队舀到的水一般都是浑浊不清的，能在桶底沉淀厚厚一层沙泥。但依然珍贵如油，洗脸都舍不得用。贾美丽每天早上洗脸的方法，是在毛巾上倒一点水，擦擦脸。到了冬天这种洗脸的办法就行不通了，宿舍里没有任何取暖设施，还四处透风，寒风顺着墙缝吹进来，水结了厚厚的冰。她仍然舍不得用煤油炉子烧热水，只好嘴里含一块冰，等化了水再吐到手心洗脸。所以，除了煮饭倒足了水，其它方面都是能省则省。贾美丽住校一年多，在学校连一次袜子都没有洗过，更别说洗衣服了。有时两三个星期回一次家，衣服里面就长满了虱子。每次回到家里就直接用刷子往地上扫，虱子和虬子像各色蚕豆一样落了一地，直恨不能把它们斩草除根。

所有的苦，她都不怕。她相信姑姑对父亲说的话，“娃娃一天天大了，日子自然就好了！”

和郝强走了一路，贾美丽才惊喜地现，郝强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木讷。其实他特别会照顾人，一路上都帮她背着实际上并不太重的小背包。还主动找话说，问她从家里带来的馍馍够吃多长时间？有没有长绿毛的情况？几个星期回一次家？每一句问话，她都像是逮住了机会，一一作详细认真的回答，并表示非常关心地回问他多长时间回一次家？

“我从开学这是第一次回家，一般都是家里人每个星期往学校送吃的，要是家里太忙顾不上送，也没有顺路的人捎来，我和王卫东轮流回家拿。”

贾美丽一向瞧不起同样来自山区的王卫东，而且不喜欢他小鼻子小眼睛的模样，虽然听说他的文章写得特别好，她也不羡慕。可是，听了郝强的话，明白无意中又捡到一个路伴而心上高兴，急切地问，“你俩是一个村的吗？”

“是啊，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初中都是一起上的。”

“初中他和你还是同学？我怎么没见过？”

“他在二班，住在他们班主任办公室的，你不知道？！”

“啊！不会吧？听说那可是一个特别有钱人家的娃娃，怎么是他？？”贾美丽几乎惊坏了，做梦没想到家境那么好的男生竟和自己结拜成了铁哥们，自己却忽略不知。一激动，她立在原地不走了，睁大她那对小眼睛呆呆地盯着郝强，有点不敢相信郝强说的是事实。

惊讶之后，贾美丽想到了自己可怜的家庭背景。想了半天，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多了解一些王卫东的情况，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郝强，只好连带了郝强，问，“你们现在是住在一起吗？”

“没有，当时实在找不到能同时住下我们两个的人家，陈玲帮我们各找了一户人家，但我们离得不远！”

“你们不常回家，衣服脏了怎么办？”

“自己洗啊！”郝强没明白贾美丽的意思，忍不住笑着说。

贾美丽被郝强笑红了脸。“我的意思是吃饭的水都成问题，哪来的水洗衣服呀！”

“噢——噢！我们住的房东家里有井，不是很缺水！”

“是吗？你们真是享福了，我们住学校宿舍的吃水太困难了，”贾美丽像是一下找到了救星，“哎，天旱了，实在没水吃的话，我能不能去你们那里打水？”

郝强稍作停顿，又说，“应该没问题的，就你一个人也用不了多少水，我住的房东是陈玲舅爷爷，他人挺好的！”

贾美丽长长“哦”了一声，小眼珠往心里转了几转，再没有下文。她话里留下的空白，表示她此刻除了兴奋，还对陈玲产生了一点点的妒忌，她担心陈玲和王卫东私底下会存在某种关系。不过，她的心情还是挺好的，自觉意外收获简直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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