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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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的世界我路过27（第1页）

1

刘志南的信像一颗炸弹，霎时炸碎了一家人的安宁。

哥哥云宝宝看完信先粗着脖子红了脸，咬牙切齿道，“真不要脸！”

母亲一头雾水，不明白儿子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父亲从儿子手里接过信，双手哆嗦着把信看了好几遍，不说一句话。除了神，父亲一辈子谁也不怕，到了老年反倒怕起了儿子。云宝宝是老两口生了三个女儿以后，四处求神问卜才生出来的宝贝蛋，就像从天上摘下来的星星，打小娇惯成性。按说，三个女孩子给儿子换一个媳妇，是足足有余的。可是等到三个女儿都嫁出去了，要给儿子娶媳妇的时候，才现彩礼钱已经比女儿的翻了几翻不说，从几个女儿婆家要来的彩礼，也是一分不剩的。因为这点，老两口就觉得愧对于儿子，欠着儿子。而刘志南的信，让父亲在儿子面前更加硬气不起来了。

刘志南在信里只字未提云枝怀孕的事，但云宝宝一下子就嗅到了这个消息，心里小觑急着要转户口，要登记结婚，一定是干下丢人的事了，当我们是瓜怂了。嘴上没忍住嚷嚷，“开户籍证明可以，想转走户口，头搭在南墙上等着去！”

老两口眼睛里互递着信息，嘴上谁也不接儿子的话茬。关起门来父亲责备母亲，“当初要是听我的，就不会有今天这事，她念了那么多的书，在咱农村本来找个公干家庭都随便的很，你非要偷偷摸摸打去嘉峪关，到那破地方有啥好处？找不上工人家庭也就罢了，还被人骗……这下子要丢了祖宗八代的人了！”

母亲从父亲省略的话里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敢申辩自己也是被云枝逼得没办法，低眉顺眼地听着训斥。但她心里自有一杆秤女儿见了男孩子都脸红的人，怎么会做出格的荒唐事？又担心被云宝宝言中了，急救似的问父亲，“娃在信里咋说的？她自己说要转户口结婚吗？”

“信是姓刘小伙子写的，”父亲“砰”一声将手里的水烟锅磕在桌子上，惊得桌上的火柴盒和杯子都一跳，“说咱两家离得太远，举办婚礼不方便，所以他们打算先办了结婚证，然后去旅游结婚！我看那是骗人的屁话，借口转走娃的户口，办个结婚证，算合法了就了事了。”

听说信是小伙写的，母亲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怎么云枝自己不写信？难道被人绑起来没有自由了？又怕父亲骂她啥事都不往好处想，尽瞎捉摸。暂且把心里的想法压了下来。

“转走户口，只办个本本，不办酒席能算结婚？”母亲弄不清结婚证与婚姻的关系，疑惑地问。“那咱们的三个女子和后人都没有办本本，就不算结过婚了？就不合法了？还有咱们两个，结婚四十多年了，家孙外孙排成队了，忽然不合法了？……”

“你懂啥？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的那叫‘事实婚姻’，现在结婚必须先办结婚证，叫‘法律婚姻’，没有结婚证的都得补办！就像前两年办身份证和户口本一样，这是国家新出台的政策，该办的都得办。”

父亲不但懂政策，还清楚儿子的精明算法。他知道云宝宝不让转走云枝的户口，是听说了农村土地要实行三十年不变的政策，正在土地变动的节骨眼上，他一定盘算着想留住云枝名下的土地，多种它三十年。

云宝宝确实在心里算好了这笔账，对着刘志南那张二寸照片上模糊的影子，冷笑着说，“哼，钱装在你的口袋里，你不拿出来我没有办法，但户口是拿在我的手里的，你看看到底哪头轻哪头重？跟我耍心眼，呸！”暗骂到最后，云宝宝将一口浓痰狠狠吐在地上，直恨不能吐到刘志南的眼窝里。

云宝宝不喜欢刘志南，虽然还未谋面，但从寄来的照片上，他第一眼看着就不顺眼。他看他眉毛像倒了霉的倒挂眉，眼白过多，黑眼珠还向上翻，一看就不是好人。本来人人都留的小八字胡子，长在刘志南的脸上，云宝宝觉得像专门给坏人粘上去的。尤其读完刘志南写的信，在云宝宝的心里又掺杂了一些不好的成分进去，他看着更加讨厌刘志南了，仿佛遇见了前世冤家。

眼看已是旧历的年底，土地整改要落实，也等到下一年的开春了，父母心里急啊，云枝要是真的怀了娃，肚子里的娃娃可是谁也不等的。父亲当机立断，还是让赶快结婚为好。虽然会引起有人背后说三道四，面子上也不光彩，但总比别人看见女儿挺了大肚子，甚至生下娃还没有结婚有脸面啊。并劝说云宝宝，土地整改按村里现有人口计算，他媳妇和孩子两个人可能分不到地，即使能分到，也是那山梁梁上的，都是没人要的坡地，栽苹果树不行，每年种的麦子不是旱死就是遭了冰雹，白白浪费化肥不说，还要搭进去人工，不如把云枝的户口转了，到时候让他媳妇和孩子两个人正好顶替了云枝原有的地，安安稳稳种好现有的川地。

云宝宝听父亲讲的也在理，无理反驳，毕竟云枝也是自己的妹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再说了，妹妹丢人也是丢他们云家的人，家丑不可外扬啊。但心里还是气不过，给父母扬言说，“丢人现眼的，永远别进这个家门了。”

云宝宝的这句话，云枝听不到，但从此她真和家里断了音讯。

2

进入婚姻的法律程序，云枝感觉仿佛从一个世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工作人员问她，“你是自愿结婚吗？”

刘志南回答，“自愿。”

工作人员用眼梢瞟一眼云枝已明显隆起的小腹，对刘志南皱眉道，“问她呢！”

云枝感觉肚子里的嫩腿腿猛地蹬了一下，仿佛提醒、催促她。她心一慌，急忙替肚子里的孩子回答，“自愿。”

她不知道一本结婚证意味着什么，能改变她什么，但和刘志南结婚，她认为唯一的好处是她成了本地人，不再东逃西躲办暂住证了。

不论怎样日子还得继续，每天照样起早贪黑地守着粮油店，生意却依然半死不活，没有一点起色。因为周转不灵，各种货品越来越少，店里已经显得空空荡荡的，现有的东西没人要，别人想要的没有货。唯独好起来的，是云枝吐得没有原来那么厉害了，但她的心情并不因此而好起来。

年越来越近，天却越来越冷，云枝从未经历过如此寒冷的冬天，一伸手关门，手冻得粘在了门环上。风“呼呼”地在屋外、四野乱吼乱叫，像是要把天幕扯碎、把屋顶揭掉，整个地球仿佛都在颤抖，风刮在脸上像刀剐，厚厚的白雪埋了大地，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但也没挡下办年货的人们，商场所有的东西像是都免费了，更像第二天要脱销，人们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搬。一派忙碌，一派热闹。

不管外面多么热闹，刘志南的粮油店里冷冷清清的，偶尔有进店的顾客，看到货架、油缸几乎都要空了，有人伸出冻麻的手在火炉上暖暖，带着歉意离开了；有人面露不屑，嘴里嘟囔两句走了。云枝理解，在所有顾客的心里，商品越丰富越值得花钱买，被认为才是好东西。她也懂“货卖堆山”的道理，但她心有余而力不足，没钱进货，哪家供货商也不愿佘账给他们这样没有实力的新店，所有的经营理念都是不切实际的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