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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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你的世界我路过1123（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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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不用再背书了，云枝却是每天站着不是，坐着更不是，心总是悬着，总在想一些事，却是一团糟，什么头绪也没有。

正是麦熟时节，漫山遍野翻滚着金色麦浪。春天麦苗拔节需要春雨的时候，天旱得大地裂开了口子，父亲和乡邻们在太山爷面前烧香磕头，跪求了三天三夜，也没有见一滴雨，老天爷简直是和农民做对，收割季节麦子最怕雨水打伏倒了，每天却是雷声震天响，好像时刻都有暴雨将临，新婚的嫂子大着肚子，也加入到了连轴转的抢收麦子的队伍里，云枝却是不敢出门去地里，她怕见人、怕村里人张口就问，高考分数出来了没有？考得怎么样？考了多少分？选上没有？

大相径庭的关心。这种关心仿佛往云枝心里捅刀子，疼痛是剧烈的、连环的。在她眼里，都是看她笑话的，都是想证明他们的儿女或者弟妹，当初和云枝一起读完小学、初中后，没有接着再读的选择是正确的，耻笑她云枝比他们白白多跑了一圈冤枉路。

明知终究要落榜，得到落榜的消息云枝还是放声大哭一场。虽然紧接着传来了全年级三个应届班一如既往地全军覆灭的消息，但她不因此而心情好转，只感觉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计划，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落榜变成了一无所有。足足三天，她躺在炕上，拒绝吃饭，拒绝见人，拒绝家人安慰，拒绝一切，仿佛听到全世界都在耻笑她明明知道连代课老师都没有，还不自量力地改学文科！

在她心里，对一个学生而言，身份的唯一标志就是分数，自己史地政考了二十分，二十分就是她耻辱的名字；分数就是学生的衣裳，二十分就是破衣烂裳，穿着二十分，云枝感觉没脸见人；二十分是侮辱，是讽刺。如果不是给姑爹家写了信想去嘉峪关，如果不是给郝强写了信等他回信，她只想马上死掉，把一切的痛楚和失望，统统结束。

家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云枝反反复复撕扯着补习、进城，把自己的人生设计了好几种版本，筛选、排除了几遍，最后还是只剩下进城这一条路。母亲跟着女儿为落榜摸眼泪，却不知道正在流泪的其实是她的两个女儿一个哭落榜，另一个哭失恋。母亲颤巍巍地只鼓励落榜的一个女儿说，“再补习一年试试，爱国和建忠都是补习才考上的大学，而且都补了两三年……”云枝明白自己因为一意孤行改学文科，理化生功课已经落下了太多，无从着手再补，而史地政学得也是一塌糊涂，又没有辅导老师，补习还是白费功夫。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学习比爱国、建忠差了十万八千里，更不愿意给母亲交代实情，绞尽脑汁找一块挡箭牌出来，为难母亲，“听说补习费比往年翻了一翻！”

“翻了一翻是多少钱？”母亲不知道往年的补习费，急于想知道今年是多少钱，又怕云枝说出一个她害怕听到的天文数字。

云枝紧咬下唇，下了好大的决心似的说，“一百元！”

一百元像云枝用弹弓瞄准母亲的心脏出的一枚石子，受力面积不大，疼痛却是钻心的，母亲强压抑着她的疼痛和失望，安慰女儿，“补习费的事你不要操心，我想办法，你只管把你的学习赶上去。”

云枝本想用高额的补习费难倒母亲，没想到反被母亲击中了自己的要害。她心里自责改科，自责早恋，对不起父母辛辛苦苦的供养，白白比别人多浪费了几年的时间和学费，嘴上仍然不愿意承认这样的错误，继续给母亲设置道道难题，拒绝补习，“进不了一中，在郭嘉即使补习三年、五年也未必能考上大学！”

老实巴结的母亲没上过一天学，但她知道读书的好处。她的祖上有几代人都是读书做了官的，她的两个弟弟也是吃着公家粮、端着铁饭碗的人，她被他们体面又风光的生活看热了眼，一心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有吃公家粮食的，却被女儿的话挡在了死胡同，没了词，又不忍心让女儿放弃苦熬了十几年的学业。想了半天，母亲抛出了她最后的杀手锏，“最近有两三个给你提亲的媒人，你大大答应了一家，想打听一下对方的家庭情况再说呢，你要是愿意像你姐姐那样在咱农村苦一辈子，不想补习就算了！”

母亲的话音未落，云枝的心立即替郝强生硬地疼了一下，惊呼，“来的是谁？怎么那么爱管闲事，又不是谁求他了！”

“我的瓜娃哟，听听你说的啥傻话，你要是不上学了，就得找个人家嫁出去呀，你的几个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娃都生下了，你一个十八九的女子连个说媒的人都没有，难不成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云枝知道家里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硬了心对母亲说，“我要去嘉峪关找姑爹，你们不让我去的话，我就去死！”

母亲瞠目结舌，没想到她的杀手锏杀出了这样的结果。她不知道表面一直乖乖顺顺的女儿，其实是个死心眼，说起狠话来像直接拿刀子捅她的心。眼泪瞬时“哗哗”地往下流，仿佛女儿已经死了。

云枝说要去嘉峪关，也不是随口一说吓唬母亲。高三的一年里，听许多同学时常讨论着毕业了去某某城市，找谁谁亲戚。云枝从心里羡慕别人有城市里的亲戚的时候，无数次地想到过生活在城市里的姑爹，还因此很积极地替父亲给姑爹写过几次信，为自己铺设后路。现在她故意对母亲把话说得狠了一点，她知道只有狠到让母亲伤心，母亲才会瞒了父亲让她进城找姑爹。

果然，母亲退而求其次了，她相信离开农村或许就一片光明，不禁又惊喜又担心，“我的狗娃，这，这能行吗？你姑爹家可在天边边上呢！——不行，不行啊，你一个人绝对不行的，我想办法找熟人顺路带你去吧！”

至此，云枝的人生翻开了另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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