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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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的世界我路过213（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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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强满头大汗地从炕上坐起来，天快亮了，雨也停了，全家人都还没醒来。他不知道头上是热出来的汗，还是被梦吓的。他梦见云枝手拿着他写的那封信，哭着在山顶上奔跑，他追着追着，云枝就掉下了悬崖……

母亲说过，梦是有征兆的，比如梦见谁掉进了泥滩，就是有灾难；梦见谁家着火了，就是要大财，等等。那么云枝掉下悬崖会是什么征兆呢？郝强不敢往下想，怕想到坏处，偏偏觉得悬崖和泥滩一样都是不好的征兆，心就揪了起来，又想到云枝和他一样落榜也属于灾难，立即放心了一点。当然，他不知道云枝此时已经离开天水秦安，进入了河西走廊地界。

云枝在黎明前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当她醒来的时候，车窗外一片漆黑，借车内微弱的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延绵不断的祁连山，像长带子一样飘向了前方，火车一路喘着粗气追赶着长带子跑过来，不知道要跑到何处才肯停下来。车箱内哭闹了半夜的小孩子终于消停了，叽哩哇啦操着各种方言谈天吹牛的人们都东倒西歪地进入了梦乡，只听见有人在放屁，有人在磨牙，有人的呼噜简直可以用山呼海啸来形容，她睡眼惺忪地摸一把装在衣服最里层的一叠钱，心一惊，还在！钱是母亲从邻居家里借来的一百元，秦安到兰州的汽车票十五元，再从兰州到嘉峪关的火车票三十元，兜里还剩五十五元，每次打盹的时候她用手紧紧捏着的，手后来慢慢离开口袋配合梦境忙碌了，却是被噩梦缠绕着，一会梦见父亲追到了火车上，手拿皮鞭抽打她，问她还偷跑不？一会又梦见火车跑出了轨道，全车箱血肉模糊，一片惨叫声。一会又梦见一条蛇紧紧的缠住了她的腿，高高地扬起头向她吐信子。一会又梦见郝强张灯结彩地结婚，她伤心地大哭，把自己给哭醒了。醒了的云枝想:都说梦是相反的，郝强该不会是退婚了吧？她愿意相信事实真会如此，但知道事实绝不会如此。

许多没经科学证实的梦的怪事，并不是人类的臆想，它是事实。

郝强真的退婚了。

比起退婚，落榜对郝强的打击不算太大。家里本来已经写信从兰州叫回来了小琳，准备让他们按风俗在同一天办婚事。谁料，父亲请了媒人去牛家那面巧儿家商量结婚事宜时，巧儿妈怒目圆睁，像赶苍蝇一样从家里赶出了媒人和郝有钱，并破口大骂，“你姓郝的咋那么不要脸呢，还好意思来商量娃娃结婚？已经三年了，十里八乡的人谁不知道是你家娃子不要我们巧儿，你家女子不跟我娃子了？我的两个娃是被你家羞得没脸活人了，才离家出走的……”说到自己的一双儿女没有了下落，巧儿妈假装伤心地干嚎了起来，“我没有找你们家算这笔账，你倒找我家糟蹋人来了，你们太欺负人了，老天爷呀，咋不摘了这种人的头啊！……”巧儿妈的哭声如滚滚雷声，引来了好多看热闹的人，郝有钱和媒人都感觉脸上挂不住，又不知所措，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给他们努嘴、挤眼睛，揭穿巧儿妈的虚情假意。郝有钱心里明白，巧儿妈仗着男人当着村官手里有权，欺上压下的当乡霸习惯了，但又自知理亏。三年前本来巧儿妈提出让孩子们结婚的，只因自己的儿子郝强犟着要上高中而一拖再拖，并且这三年时间里儿子一次都未登门看望岳父母，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和人家争长论短？在愤怒和悲伤的掩盖下，郝有钱觉得自己像落水狗，匆匆逃回了家。

媒人是中间人，偏了哪头都理上不通。但出了这样的岔子，他的感情还是偏向了郝家，悄悄替郝家打听才知，原来巧儿在两月前跟着对面山下沟里的一个叫虎子的小青年进城了。虎子前几年在王铺镇上收购草辫、草帽，倒卖到平凉华亭县城赚钱，去王铺镇赶过集的人都认识他。巧儿就是卖草麦辫在集市上认识的他，虎子见了巧儿两三次，就大胆地追求她了。巧儿没有遗传一点儿母亲的泼辣，胆小又害羞，从小帮父母干农活和家务，不认识一个字，却聪明懂事，农闲时节和村里的其它女孩、老人一起掐辫子、编草帽，巧儿上山放羊都胳肢窝里夹着麦杆边走边掐，编多了拿到集市上卖掉贴补家用。虎子盯上巧儿主要是她掐的辫子和草帽都比别人编得精巧细致，当然也有一见钟情的情份在。在巧儿眼里虎子虽然没有郝强那么好看，但他人机灵，也胆大，每次见了她眼睛盯着她不放，直撩拨得她心花怒放。不像郝强，虽然订了婚十几年了，感觉他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她一眼，见了她总是低着头，像是不敢看她，又像是不愿意看她，最让她难过的是，已经三、四年郝强很少来她家里了，即使逢年过节，也是父亲郝有钱一个人来，因此她的心里疙里疙瘩的，觉得总有一天他会像别人说的一样考上大学就不要她了。所以对小伙子的大胆追求，巧儿有她自己自私的想法。

但母亲不太看好虎子，觉得像个投机倒把的二流子。改变母亲观念的是虎子在华亭矿山承包了职工食堂，自己当了老板，要成万元户了，而且正好缺人手，巧儿妈索性打儿子、女儿都去帮忙。没多久，儿子写信回来了说饭馆生意非常红火，他们的工资能赶上煤矿上正式工人的了，巧儿妈心里乐开了花，打定主意让巧儿嫁给虎子。但巧儿是有主的，巧儿妈就是巧儿妈，习惯了利用权力，习惯了占上风头，心里盘算好了一套退婚的理由，就等郝有钱上门来扑一鼻子冷灰。郝有钱哪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他觉得天塌了一样，冲动地趴在炕上出声地哭了起来，媒人劝说，“退了就退了，也算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

落榜加退婚，运气坏了个彻底！郝强绝望地想刚刚切断了云枝的念想，又退了婚，真是“一头打烂，一头脱担”！本来他并不喜欢巧儿，但知道有人和他抢，心里又感到一种无法言语的难受和痛苦。家里一天也不想待了，想立即去兰州和妹妹一起打工。

母亲一边心疼十几年给巧儿家白白出力气干了活，一边气愤巧儿家坏了自己儿子、女儿的名声，又生气儿子知难而退，没有男子汉的骨气，“我的娃，你没听见小琳说那个点心厂马上就被私人承包下来，不是国营的，工人都是临时工了，你在那里一辈子也混不出啥名堂来。你一定要争气考上大学，哪怕再补两年、三年，咱也要考，要端个公家的饭碗，不能让狗眼把咱们看低了！”

郝强明白母亲的心意，订下十八年的娃娃亲，父亲确实付出了不少的心血，巧儿妈一张口说毁约就毁约了。母亲强烈地想用儿子考大学的目标心理报复巧儿妈的心情，郝强完全理解，但他更明白大学不是他想考上就一定能考上的。

母亲的苦口婆心没能改变郝强进城打工的决心，父亲一下火冒三丈，“当年让你别上高中了，你比驴还犟，现在已经念到了这个份上，眼看就差一步了，说不上就不上？你就愿意被人踩在脚底下欺负，咋就不能争口气，把这个大学考上呢！”

话说到这里，就不好再继续了，郝强知道父母这次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他痛苦地责备自己要是三年前自己不犟着上高中，哪有这么多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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