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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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的世界我路过21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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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省道2o7公路上，汽车一路向西“突突突”奔跑着。车厢内充满各种气味，人们叽叽喳喳说着话，有说麦子收成、包谷长势的，有问别人生了几个娃的，有问对方出门打算干什么的，都是秦安口音，不过有的一听就是县城里的人，有的是乡下人，还有听着像秦安人，又不是秦安人，但说着蹩脚的秦安方言的，可能是外地人吧。

云枝坐在靠窗玻璃的位置上，她的脸紧贴着玻璃看外面，路两旁“哗啦啦”欢快地拍着手的白杨树，远处蔚蓝色的山峦，都飞快地向后边退去；房屋、麦秸垛、墨绿的苞谷、扛锄头的大爷，在晴朗爽快的天空下，像电影里的快镜头一样，从车窗一闪而过。本来是云枝每天上学路上都能看到的非常熟悉的景像，却忽然变得新奇和美妙，心头不由得难过，眼泪都悄悄流下来了。

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汽车，云枝心里慌乱又兴奋。路越来越陡，汽车越走越慢，在山路上吃力得像裹了小脚的老太太一样，左右摇摆着往上爬，所有的人也跟着左摇右晃，摇得云枝头晕犯恶心，母亲早上给她煮的两个荷包蛋，这时候也凑热闹似的从胃里泛出鸡粪味，她痛苦地闭起眼睛时，姑爹全家人的脸庞都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没有具体到每个人的脸，只模糊地看到他们对突然到来的她，像捡到了一个大宝贝一样的高兴。她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姑爹不是亲姑爹。却是云枝唯一生活在城市的亲戚。

姑爹在嘉峪关上班的数十年，姑妈带着几个孩子一直在农村生活，父母尽力帮衬着姑妈。姑爹是知恩图报的人，每年探亲回来总给父亲拿着两包茶叶以及点心，给孩子们也是拿着许多洋糖，还常常带来一些城里人穿过的旧衣服和鞋子，大包小包的往她家送。两家大人关系好得像一家，两家的孩子更好得像亲兄妹，云枝和姑爹的小女儿——菲菲尤其要好。

1987年姑爹单位落实农转非政策，他带全家进城时，云枝和菲菲两个人舍不得分开，哭得稀里哗啦的。他全家进城这五年时间里，两家一直你来我往地通着信，但彼此再没有见过面。

对于嘉峪关的概念，云枝用自己突击的文科的知识，知道嘉峪关在甘肃河西走廊最西端，是明代长城西端的第一重关，也是举世闻名的古代丝绸之路的交通要冲，还知道嘉峪关市有一个非常大的钢铁厂，姑爹就是生产钢铁的工人，其它一概不知。但与菲菲的通信中，云枝知道她如果去了嘉峪关，就可以上班挣工资，虽然不知道具体去哪儿上班，也不知道上班要干什么活，但确定是不种庄稼，不养猪鸡牛羊，不填炕烧柴禾，不担粪挑水……随便想去哪儿都有公交车。所有菲菲在信里描述的，正是云枝所向往的。

所以落榜后，云枝一下想到了投奔姑爹，原本想等到姑爹回了信再动身的，可给姑爹写了两封信，最后还了一份电报说一个星期后就动身去嘉峪关，都没有回音。在家等信等了一个多月，就像等了几十年，再也等不下去了，因为怕父亲看上了媒人介绍的谁谁家的家庭条件，还怕要开学了，她不想听到别的同学报名补习的消息，所以她只想逃。

也终究没等来母亲打听的能顺路的路伴，趁天没有大亮，村里人还在熟睡中，云枝悄悄出了村，做贼似的在半道上搭上了去省城的第一趟汽车。

不知走了多远了，车厢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大概都睡着了。云枝看见身旁的小伙和车一起摇晃着睡得香甜，她由他想到了郝强，虽然想象不到郝强收到她的信会怎么样，但她觉得他一定会回信。

本来云枝是没勇气给郝强写信的，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遥不可及了，但忍不住每天要翻看几次他的照片，读几次他写的那小诗，一次无意中现郝强还在小诗后面留下了他家的地址——太平镇青林沟郝家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古7月27。开始她以为是郝强写下的留念日期，只觉得这个数字不吉利，再没往心里去，但忽然又想起那天正是农历7月27日，立即猜到郝强写下的日期应该是他的生日，一下认定是郝强给她暗示了某层意思，她感觉他们的距离瞬间又非常近了，近到了能掏心掏肺说悄悄话的距离。于是心一热，就想给他写信，闩上门就真写了，但为掩饰自己写信的真实目的，她在信开头就打马虎眼，说因为现今天正好是他的生日才写信，并节外生枝地说她觉得郝强的生日和她的一样是不吉利的数字，应该改一个好的日期。写了这句，又怕郝强认为她是找阴阳算他们俩的生辰八字看姻缘呢，赶快推出父亲做挡箭牌，她说自己大概从小受了父亲的影响，对数字特别迷信，比如她刚生下时体弱多病，父亲认为是因为她生在了74年4月27日，都是不吉利的数字，所以把她和哥哥改成了同年同月同日的孪生胎，后来她就真的健健康康的了。写完这些，又觉得无话可说了。其实是想说的不好意思说，又编不出假话来。想了半天，觉得把她要去嘉峪关的事最应该告诉他，就说自己马上要去嘉峪关上班了，如果他也愿意去嘉峪关，就赶快回信，可以一起……

写完后，她读了一遍，羞得满脸烧，心里骂简直太不要脸了，明明知道人家订了娃娃亲，都要结婚了，还在引诱人家。她拿起笔想划掉后面的那些话，想了想，还是留下了，然后就按郝强信里的地址寄了出去。其实是想试探郝强会不会留她一起补习，或者郝强叫她一起去兰州找她妹妹，她也愿意去。但信一走，就又后悔了，觉得又丢脸了，是自作多情。虽然后悔给郝强写了信，但还是一直在等他的回信。

终究没有等到信就这样走了，不知这一离开能不能再见面。云枝每次想到这个，心空空的。

汽车忽然一个趄趔停下了，云枝看见有人背着大包一边向汽车招手，一边嘴里喊着什么往汽车跟前跑，直到看见那人撅起屁股把大包塞进车门，他自己也挤上车来，云枝才明白那人也是和自己一样坐车出远门的。她又漫无目的地看窗外沟壑纵横的田野，忽然，路旁牌子上醒目的“太平镇”跳进眼睛，她的心快要蹦出胸口了，那不正是郝强家所在的镇子吗？云枝急忙站起来，紧贴窗玻璃向外看，一个、两个、无数个郝强边招手边向汽车这边跑来，她高兴得不禁眼泪奔涌而出，双眼模糊了，郝强变成了慢镜头飘起来……又忽然，汽车喘了一口粗气，颤着身子向前走了。云枝疯了一样扒着窗玻璃向外看，再也找不到郝强的身影，一户户农家院落从窗口飘过，亲爱的家乡向身后飞快退去。她又回过神来，觉得郝强大概和那个背着大包的人一起上了汽车，赶快在车箱里寻找郝强，每个人都像郝强，但又都不是郝强。又一次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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