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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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的世界我路过223（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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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枝一生最佩服自己的，就是她能从蜘蛛网样密密层层盘旋着的城市里，搜索出姑爹家的毅力。

城市的繁华和嘈杂像电影快镜头一样，从云枝眼里一一闪过，她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城市，目光所到之处都是崭新、漂亮的，宽阔的马路、整齐的楼群都像刚刚建成的一样，和兰州比起来，简直就是富人和穷人的关系。高大的“百货大楼”四个大字映入了眼帘时，云枝更来了精神劲，记得以前听姑爹讲过关于百货大楼的许多事，还吃过姑爹从百货大楼买的洋糖、点心，想必姑爹家肯定离这儿不远。看到高大又漂亮的百货大楼门口人流如织，心里又兴奋，又敬仰！

“唉呀！前面的路怎么挖断了？——这一带都在挖沟装暖气，到长城街还要绕一大圈！”红鼻子叹着气停在了“请绕道”的标示牌前。云枝没明白他的意思，心想，绕不绕是你的事，给我说这些干嘛！红鼻子见云枝不说话，提醒她，“这一绕比车站到长城街的路程还要远，你再加一元钱，吃亏的是我，不是你！”

云枝心中一股怒火不可遏制地升起来，又不敢作，她知道不论吵架还是打架，她都不是红鼻子的对手。红鼻子看见云枝瞪着大眼睛不说话，以为是默许，一脚踩响蹦蹦车，又“咚咚咚”欢快地向前奔去。

敢和红鼻子大声争吵起来，是因为云枝看到眼前一排排整齐的青砖平房里，有信封上姑爹的家，就如狗看见了主人，气势顿长，“说好的一元钱送到长城街的，凭什么半道又涨价？”

红鼻子气得像要蹦起来了，“你难道没有看见那条路挖断了装暖气吗？我又绕了那么一大圈！”

“绕一大圈和我有关系吗？那是你自己对路况不了解造成的，凭什么让我出冤枉钱？”抛开普通话不顾，云枝变得伶牙利嘴。

“咋了，咋了？”

云枝和红鼻子同时闭了嘴，寻找声音的源地，8o栋5号的大红门开了，走出来一位头花白的老头冲他们责问。云枝定睛一看，是姑爹！

看见姑爹，她感觉仿佛一下回到了人的世界，心一热，眼泪立即在眼眶里开始打起圈来，她和着颤音叫了一声“姑爹”！

被云枝叫做姑爹的那个人眼梢瞟一眼她，本想说，“又是写信又是电报的，说要来，还真来了？！”似乎觉得这话恰好暴露了自己知道她要来的嫌疑，忙拐弯说，“我听着声音熟悉得很，还真是你啊？！”

云枝没有听出姑爹话里的含义，也顾不上想别的，把她和红鼻子谈话的内容详细讲了一遍，猜想姑爹一定要训斥红鼻子，为自己伸冤。正幸灾乐祸地看着红鼻子，谁料姑爹手一摆，嫌弃地说，“好了，好了！从秦安到嘉峪关要花半百元，你舍得浪费了，竟然因为一块钱和出力气挣钱的人吵架！坐公交车才两毛钱，能把你送到家门口吗？”说着姑爹自己掏出五毛钱，打了红鼻子。

被姑爹的慷慨和责备杀了气陷，云枝乖乖闭了嘴。一扭头现姑爹已经自顾自迈进了门槛，她赶快尾随姑爹进了8o栋5号的大红铁门，一下感觉像进了迷宫，左拐右拐地又通过一条走廊，路过几个门，看见一个门里有锅碗瓢盆，她知道那一定是厨房，最后到了后来她才知道叫做客厅的地方。客厅里的茶几、沙、彩色电视，都是她在小说里知道的名词，第一次见了实物，心里为自己长了见识小小自豪了一下。云枝刚准备把手里的父亲用了三十年的军用帆布提包放茶几上，猛然现提包经过一路颠簸，已不是它本来的样子了。真没想到在家里父亲专用的最能拿出手的，最体面的洋包，到了城市，竟丑陋不堪了。她立即觉得应该放在地上，但又想起里面母亲装了腊肉和油饼，吃的东西就不应该放地上。又改变主意要放茶几上。

“放，放地下，那么多的土！”姑爹抬手一指地下说。

听出姑爹话里有嫌弃的意思，云枝立即觉得帆布提包比刚才更丑陋了，恰如灰头土面的自己，从天而降的自卑感使她感到更加灰头土面了。

“你先缓着，你姑妈不舒服在那屋正睡觉呢，一会起来了给你做饭吃。”姑爹大概看到了云枝脸色的变化，话锋一转说，“我要去旧货市场，把拆下来的那些不用的火炉子卖了，和几个老乡商量好的，人家等我半天了！”

云枝明白姑爹没有接她是因为太忙了。她顺着姑爹的手指惊异地看到了一个门，挂着门帘，显然有另一间房子存在，她奇怪房子里还可以再套着房子，急忙四下里张望，看看还有没有她没现的门，又疑惑这些门是不是同时接通了外面。

姑爹急急忙忙走了，云枝在客厅呆呆站了一会，感觉火车还在“咣嚓咣嚓”地颠簸着。她到处扫视时看见了一个像老家里的小板凳，她不敢坐沙，走过去坐在板凳上，屁股刚放稳，又感到口渴难受，赶快起来找水喝。她记得进门时看见过厨房，原路找过去，现姑爹家的厨房和老家的完全不一样，没有水缸不说，连一只水桶也没有，又忽然想起菲菲信里说城里不用挑水吃的事，同时现了一个水池，捣鼓半天才弄出了水，一口气喝了一大碗。心说嘉峪关的水真干净，还没有老家泉水的那股咸味。

云枝又回到她放提包的地方，正想着姑妈什么时候能醒来，门帘被掀起，声音比人先一步到了客厅，“你来了！”

云枝一惊，是五年未见的姑妈。她满脸倦容，像生着病。

“你咋了姑妈？生病了吗？检查了没有？”云枝看到姑妈弱弱的样子，完全把自己放在了主人的位置关心起姑妈来。

姑妈一屁股栽进沙里，两手按着太阳穴，淡淡地说，“这阵子快忙死了，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市上统一装暖气，限了一个月的时间拆炉子、粉刷房子，刚把装暖气片装好，人乏的就像没骨头了！”

云枝知道姑妈肯定要和她拉开关于老家的话题，就像在农村去亲戚家里，不论是姨姨还是姑姑，或者姐姐，都要盘问家里的好多事，连村子里别人家的大小事都要问，姑妈离开老家五年了，家里村里的事恐怕五天五夜都讲不完的，五年时间确实生了不少事。她心里挺怕姑妈问她考大学的事，担心说实话自己没面子，说假话自己不太擅长。没想到姑妈没有一点五年未见的热情，绝口不提老家的任何人、任何事，仿佛和她每天生活在一起，她也不是千里迢迢远道而来，而是从外面窜门回来了。云枝心里又轻松，又失落。

“菲菲呢？”云枝没话找话问姑妈，话一出口又后悔问多余了，明明知道学校刚开学，菲菲正是上学的学生，能去哪儿呢！

接着云枝的心里话，窗外飘进一句纯正的秦安话来，“我想着菲菲今天应该上学去了，怎么还有个丫头坐这里？原来家里来客人了？！从老家来的吗？”循着声音，云枝看见窗外立着一位卷的洋气老太太，正一手抓着窗栏栅，一手打着凉棚透过玻璃兴趣浓厚地注视着她。听到乡音，云枝由衷地亲热，带着微笑站起来看她，表达了谢意。

姑妈嘴上没回答，递了眼色，起身走进她刚走出来的卧室，老太太倚着窗栏栅滑向姑妈走去的方向。

“我一看这丫头就像是从老家来的，对不对？是不是也到城里找对象来了？我看她的年龄不小了……”窗外尽管压低了声音，云枝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姑妈用眼睛和嘴同时说话，还配用了手势，声音又小，云枝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了。

“我家里来的那个女娃娃也是，都是跑城里来找对象的，想着嫁个城里人享福呢，她们的大人肯定是这么想的，要不大老远打到城市干什么呀？既没有工作，又没有城市户口，生下的娃娃也是农村户口，谁家要她们这样的？！唉……”

窗外的话，让云枝的心猛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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